2008年8月25日 星期一

你的年少



  少,我見過年少的你嗎?  
  異鄉夢頻,清晨五點多被秋雷驚醒,望見高樓的落地窗外一片白霧迷濛,漫溢地接續著夢境裡柔焦的輕塵。
  而我,夢見了年少的你。
  夢裡,你一身白色制服與卡其色長褲,坐在教室裡埋首書堆,準備著大學聯考,而我靜默地自你背後的脊,艱難地望著,出神。
  忽然一陣初夏燥熱的風,黏膩地像一層膠膜似地密封了過來,讓我的暗戀無法逃竄,且有了窒息的掙扎。
  少,暗戀是少了一口呼吸的心慌,而我已經習慣了過度換氣的四肢麻痺與隱隱抽慉,所有的徵候都是極不明顯卻也夠折磨人的酷刑。
  你不會懂,而我也不必說。你有自己暗戀的苦,而我則有自己的忍。
  習慣了你的背影,我讓自己在某個錯失了你的時空裡,也是如此眼成穿的苦著。即便夢境中的你是我從未來得及參與的年少,但我也讓自己慘綠的青春賠了進去。
  想起你那年唱的「天頂的月娘」,「是不是頂世人,欠你ㄟ感情債,這世人要用青春提來賠~」
  青春能有多久?而能賠償曾經辜負的有多少?
  青春,不過暝夢一晚,何其短!卻也如此的惘然!
  正因青春如此短暫,暗戀才能夠漫漫無聲地延長。
  少,我在夢裡將自己的二八年華給拖了下水,作為日後初識暗戀的前行。
  何苦?人生朝露,去日苦多,但暗戀卻是我此生相尋的標記,也許是唯一,但我卻又不是那麼肯定。
  夢中,你忽然自書中抬起頭來,笑著翻閱書裡的一頁要我看。
  「很難的~」你說。
  我湊近細瞧了一眼,發現這是生物課本的奧秘,我從來都是念社會組的,壓根就不會選擇這門科目去考。
  但,難的是書中的莫測嗎?
  我不知道。
  只見你望著遠方,眼神失焦在某個點。而我,想要跟隨你的望,卻只有失落。
  少,這一切的確是難的。
  你的為難,而我的難為,是無法找到對焦的迷茫。
  難的是情感的這門功課,你心傷的遠方,卻不能讓我更靠近你的痛。
  夢,醒了。
  上海在大雷暴雨裡澆灌著,汪洋成一片。而我站在28層高樓的落地窗向下看去,有一種無事的距離。
  過往,即便曾狂雨漫溢,如今,也只是抽開地看。
  少,夢醒了,而上海的積水也退了。而我卻看見了年少的你。
  
  

地鐵發脾氣


雖然在這陌生的城市裡,我小心提著自己隱身,只給看不給說,但是,在偶而失控的煩躁裡,還是讓自己現形。
  星期六用過餐後,我們一家冒雨搭上地鐵,陪著先生去買手機。
  在陸家嘴站等待二線到中山公園站時,忽然一家人就這麼把我們當空氣地忽略,硬生生地近身插隊在眼前。
  這一家人的組成就是年約四十多歲的父母親,再加上十八歲的女兒,衣著看上倒也中產一般模樣,但是旁若無人的模樣,卻是粗蠻的氣勢非凡。
  忽的,我氣不打一處來,整個人就像要爆炸似地吼著,把他們驚嚇地悻悻然退到了後面。
  當下,車門打開,我等待著下車旅客走出之後,再慢慢走進車廂,卻也瞥見這一家人低著頭進入,並閃到一旁去。
  先生冷眼旁觀著,低聲用德語詢問我,剛才我發飆時到底說了些什麼,因為決定以地鐵通勤的他,已經受夠此地插隊搶坐的亂象,希望學上幾句教訓人的話語,好好喚起當地人即便在匆忙生活中也不該忘失的人我禮節。
 
  我哪知道呀!
  我沒好氣地回答先生,氣急攻心的當下,我的腦筋根本是一片空白,只是情緒性地反映了出來,即便事後再費勁地回想,依然記憶不起到底自己吼了些什麼。
  我幽默地告訴先生,他或許可以詢問這家人,看看我到底對他們嘶吼了些什麼。
  雖然耍耍嘴皮子開了玩笑,再看看先生滿臉求知若渴的表情,尤其這事關他在此地的每日奮戰,我只好逐字地教先生說:⌈拜託!請你們排隊,好不好呢?⌋
  先生滿是歡喜地喃喃地練習起來,當然我們都希望未來都沒有機會再用來這惱人的對話。
  事後想想,我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更細緻地處理這像情況。
  社會高度成熟的台北,已經很少看見民眾如此如入無人之境地蠻橫插隊,而身處其中的我,很自然地習慣了秩序的一切。
  但是,社會進化畢竟需要時間與空間,以及更多善意的促成,對於經濟起步不過近十年的上海,的確是可以被耐心等待的。
  我以一位外來者的身分,對應這些違逆自己慣性的亂象,或許應該相放下本位的堅持,以及自是非他的傲慢,以更多的善意來參與整個社會的進化過程。
  於是,情緒是不必要的,嘶吼也是多餘的,因為這不過凸顯自己感受威脅之後的防衛與攻擊。
  如果,粗魯插隊是一種失禮與失序,那麼我的厲聲指責也是另一種無禮與傲慢。
  我願為此深感懺悔,祈願自己能在下次以善意的成全來回應一切的陌生。
  我期勉自己可以輕聲、微笑地請插隊的民眾遵守規矩,但還是絕對尊重他們的行動權。但於此同時,自己可以在送心輪送出相信的療癒之光,希望綠光能柔和所有強奪與匱乏的暴戾之氣,也願個人秩序的重整,都能感染整個空間,讓此在的所有人都能在愛裡重獲最廣嚴的力量,當下圓滿俱足。